「我們是為什麼而存在?」

這是最初的疑問,也是最初的渴望。無數的思緒穿越時空,流入染紅的海洋,女神深陷在這無盡的煩惱之中。
她的心靈像那片曾被視為搖籃的海洋一樣被玷污了。
當一滴淚水從女神的眼中流下,滑過臉頰,她無法掩飾那炙熱的情感。
與遺忘的自我重逢,充滿了憎恨和敵意,將她推向更深的混亂。

「這不是我。那麼,我是誰?」

女神在痛苦中掙扎。
她將頭探出水面,幾次嘔吐。
紅色的海洋靜靜地吞噬了她傾瀉的思緒。
女神慢慢抬起頭,用袖子擦去嘴角的情感,試圖抹去臉上的痕跡。
她的表情顯得更加平靜,彷彿什麼都不記得一樣,她將身體交給無意識的溫柔懷抱。
她交替望著黑色的天空和紅色的海洋,露出一絲微笑。
就在這時,背後傳來尖銳的金屬聲,鋼鐵的翅膀在天空中展開。

思緒隨著波浪流向某處。

寧靜的海洋向女神拋棄的軟弱問道:

「我們是為什麼而存在?」

思緒沒有回答海洋的疑問,只是像做夢一樣,開始逆流而上,尋找問題的答案。

 

「也許,女神……拋棄了我們。」

在內維德海岸,波浪拍打著,珍貴的回憶在腦海中破碎。
男孩環顧四周,終於在無人的地方喘息。
他從沙子裡取出藏好的繩子,用力拉著船。
滿月和星星照亮了海洋,男孩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在夜光下行動。
如果被發現,只有死路一條。
但他已經無路可退。

男孩是侍奉魔神的內維德底層居民,內維德人。
他受到的待遇與奴隸無異,他迫切地尋找逃離的方法。
想起了姐姐臨死前的模樣,他再次下定決心。
姐姐認為躲藏在人類之中會很安全,眼中的希望變成了絕望,這讓男孩無法忘懷。

他默默地拉著船,但走了幾步,他的腳步停了下來。
像岩石一樣的黑色身影慢慢起身,向他走來。
緊張感壓迫著他的身體。
船上的物品已經裝滿,無法逃跑。
猶豫之間,黑色身影越來越近。

「妳……是誰?」男孩勉強問道。

女子頂著溼透的橙色頭髮,衣服緊貼著身體,靠著長槍勉強站立。

她用沙啞的聲音慢慢回答:

「……妮潘。」

話音甫落,她便一頭倒在了沙灘上。男孩呆呆地站在那裡。
怎麼會恰好是「妮潘」呢?
那位被稱作是內維德女神的她,不可能出現在這裡。
儘管如此,她的聲音依然在他的耳邊迴盪。

男孩再次拉著船,繫上繩子。
但他看著倒下的女子,最終將耳朵靠近她的鼻子。
她還有呼吸。
男孩心中開始掙扎。
是該逃跑,還是該幫助她呢?

最終,他跪了下來,將女子的手臂搭在肩上,將她扶起。
冰冷的海水劃過他的腳,沙子抓住他的腳踝,但男孩沒有停下。
他決心救她。

「該死……好重!」

他向洞穴的方向走去,終於看到那漆黑的洞口,總算能喘口氣。
他小心地放下女子,點燃火焰,將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。

「現在,我什麼都不知道了……」

男孩在她旁邊倒下。
疲憊充滿了他的身體,鬆懈下來的他呼吸逐漸平靜。

 

女子像從深沉且奇異的夢中醒來,睜開眼睛。
黑暗依然包圍著她,眼前的微弱火光緩緩搖曳。
她的異色瞳孔閃爍著不同的光芒,映照著火焰的紅色和柔和的光芒。
從心臟下方到胸口的壓迫感,像是從身體深處緊緊束縛,奪走了她的呼吸。

她轉過頭,看到男孩在黑暗中注視著她。
臉上隱約有陰影,無法看清表情,但能感受到不安和警惕。

「妳醒了嗎?」他輕聲問道。

妮潘舉起長槍,問道:

「你是誰?」

男孩回答:

「……我是奈特。妳倒在海灘上。」

男孩的名字是奈特。
僅僅一個名字並不足夠,但男孩沒有多做解釋,妮潘也退了一步,放下長槍。
海灘。
她眨了眨眼。
是什麼時候?怎麼會掉進海裡?記憶像波浪一樣消失,搖曳不定。
她試圖抓住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碎片,但很快便放棄了。

她慢慢點了點頭。

「謝謝你。我是妮潘。」

奈特的黑色眼睛停頓了一下。
這個名字,是在哪裡聽過的呢?他決定不去在意。
即使陌生人的名字與內維德女神相同,也沒這麼容易消除不信任感。
他認為她只是名人類,便將這不安的想法深埋心底。

「這裡是內維德的海灘洞穴。我的藏身處。這裡很安全。」

內維德。
妮潘低聲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,試圖壓抑心中的恐懼。
這是一個遙遠而孤獨的名字。她無法確定這是否是真實的。

「我來自奧卡。」

她深吸一口氣。

「榮耀的奧卡。」

男孩的臉微微扭曲。
他回答說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國家,妮潘勉強地笑了笑,掩飾尷尬。

「嗯……那麼,你聽說過聖騎士團嗎?」

奈特搖了搖頭。
聖騎士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陌生了。
他不知道守護聖殿意味著什麼。
妮潘的眉頭微微皺起。

她轉過頭,將思緒推得更遠。
但在這過程中,她突然感到腦海一片空白。
為什麼來到這裡?為誰舉起長槍?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隱藏在迷霧中的記憶,在快抓住時又從指尖溜走。

奈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。

「別勉強。如果是人類信仰的神,除了茉莉安之外,沒有其他。」

茉莉安。
妮潘覺得這個詞很陌生。
奈特提到的茉莉安女神,顯然不是妮潘所崇拜的神。
她停止了思考,身處異國的孤獨感不禁襲來。

奈特從火中取出一塊黑色的東西,添加柴火。
香氣瀰漫在洞穴中。奈特走近她,遞給她一樣東西。

「這是馬鈴薯,小心燙。」

她看著手中的陌生物。
黑色的皮裡透出些微白色,奈特緩緩剝開皮,露出溫暖的內裡,充滿了未知的香氣。
妮潘輕咬嘴唇,慢慢咬了一口。
那味道令人驚訝。
溫暖的風味在口中蔓延,像是久遠的家鄉記憶,撫慰了她的心靈。

「一定要把這個帶回奧卡。」她低聲說道。

男孩默默點頭,繼續剝著馬鈴薯的皮,妮潘則不停地吃。
妮潘望著燃燒的柴火,影子在灰色的風中輕輕搖曳。
火焰升起,映照著她的臉,四周的黑暗在閃爍。
馬鈴薯的香氣滲入刺鼻的空氣中,妮潘咬了一口馬鈴薯,這是第三個。
馬鈴薯,這是她在這個新世界艱辛旅程中找到的慰藉。
對於一個漂泊的聖騎士來說,這寧靜的時刻,或許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的平靜。
妮潘吃著馬鈴薯,低聲講述著家鄉奧卡和聖槍騎士團的故事。
奈特靜靜地聆聽,男孩心中從未存在過的神秘世界開始顯現。
對他來說,奧卡就像是一場夢。

「這是聖騎士的武器,叫做聖槍。家鄉的人稱我們為聖槍騎士團。」

妮潘陷入了過去的回憶,喃喃自語。

「聖槍騎士團……」

奈特反覆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語。

「這把槍的柄太長了,如果不折疊起來,經常會卡在門上。當然,我是沒遇過這種事。」

妮潘勉強笑了笑。但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意識到自己沉浸在思念的故事中。

「回過神來,才發現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,抱歉……」

妮潘輕輕搖了搖頭。

「沒關係,很有趣。」

奈特微笑著並站起身來。

「我出去一會兒,有人把馬鈴薯都吃光了。」

「這大半夜的,你要去哪裡?」

妮潘驚訝地問道。

「去挖馬鈴薯啊。」

奈特輕描淡寫地回覆道。

妮潘眼睛一亮,站了起來。

「那我也一起去。我想看看馬鈴薯在土裡是怎麼長的。」

但剛站起來,妮潘就感到力氣耗盡,腿一軟,坐了回去。
她沒意識到的疲憊感一股腦兒湧上。

「你在這裡等著。」

奈特擔心地瞥了她一眼,走出了洞穴。

妮潘獨自留在洞穴裡,聽著柴火燃燒的聲音。
在寂靜的黑暗中,她不得不面對那些連神的名字都模糊的記憶。
過去的信念和混亂的現在交織在一起,腦中一片混亂。

 

天快亮時,奈特帶著滿滿一袋馬鈴薯回來了。
他的皮膚上新添了幾道劃痕。

「馬鈴薯看起來不好對付啊……」

妮潘看到那些傷痕,擔心地問。
奈特笑了笑,無所謂地回答:

「是因為挖地和走得比想像中還遠,這才弄傷的。」

基於關心,妮潘提醒道:

「身體是神賜予的,不應隨便受傷。」

她的話中透著聖騎士長久以來的節制和虔誠。

那天下午,奈特照顧著妮潘,讓她得以恢復。
這位向來冷漠的男孩,展現出了意外的細心和溫暖。
奈特在柴火上烤著馬鈴薯,若有所思地說:

「……我不相信有神。如果神只會帶來試煉……還不如沒有。」

他的聲音中透著無法掩飾的悲傷。
看著他的表情,妮潘無言以對。
奈特的眼中,映著與她信念不同的人生苦難。

「……奈特,如果你願意,和我一起去奧卡吧。我所信仰的神一定不同……」

奈特停頓了一下,輕輕笑著回答:

「如果真有神,他會照顧像妳這樣信仰他的人。但對我來說,沒有那樣的神。」

奈特微笑著,那笑容中帶著一絲悲傷。
妮潘第一次在奈特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。
那陌生的悲傷笑容,在她心中泛起陣陣漣漪。
在奈特的眼中,妮潘像是堅不可摧的鋼鐵,他的心中開始萌生新的信任。
當妮潘看著奈特的項鍊,隨口問了一個問題,奈特低下頭,緊握著項鍊回答:

「這項鍊原本是我姐姐的。」

「真的嗎?那你姐姐現在在哪裡?」妮潘問道。

奈特冷淡地回答道:

「死了。」

聽到這話,妮潘沉默了。
奈特的態度冷靜而堅定,這讓他的痛苦更加深入妮潘的心。
奈特默默地講述著他的家鄉、家人,以及未能實現的夢想。

「姐姐一直想離開這該死的內維德。我們計畫逃亡計畫了好長一段時間。」

從他的話中,妮潘能夠感受到那份長久以來的痛苦。
她明白,對某些人來說,家鄉是思念的土地,而對另一些人來說,則是想逃離的牢籠。
她心中確信,為了實現奈特和他姐姐的自由夢想,她必須帶他去奧卡。
離開內維德,去一個能被天上慈悲的神接納的地方。

「現在還不行。你還沒恢復。」

奈特看著她說。
他暫時放下了想離開的心情,轉而擔心妮潘的復原狀況。
從那天晚上開始,奈特像往常一樣,夜裡出去,天亮時回來。
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妮潘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恢復。
但某天早晨,奈特沒有回來。妮潘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。

「怎麼辦……」

她焦急地擔心著奈特的傷勢。
奈特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,讓她心煩意亂。
她想走出洞穴,但害怕如果錯過了他,或者迷路該怎麼辦。
直到太陽下山,奈特還是沒有回來,妮潘下定了決心。
她握緊聖槍,走出了洞穴。

穿過茂密的樹叢,尋找奈特的路在狂風中艱難重重,但妮潘憑藉著作為奧卡聖騎士的經驗和本能,找到了些許線索。
最終,當她發現不是人類的巨大足跡時,她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陰沉。
風中傳來篝火的氣味,她看到了用木頭編織的屏障。
屏障後面,哥布林監工揮舞著鞭子,大聲吼叫。
按照他的命令,內維德人奴隸們依次搬運著沉重的貨物。
妮潘看他們的樣子和普通人類一模一樣,但他們卻默默服從魔族的命令,這讓她震驚不已。
這時,監工的鞭子落在了一個被綁住的男孩身上。
紅色的痕跡在皮膚上蔓延,但男孩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,只能忍受痛苦。

「奈特……?!」

妮潘毫不猶豫地握緊長槍,衝向哥布林監工。
她的長槍刺穿了哥布林的胸膛,發出一聲慘叫。
周圍的哥布林發出怪異的嚎叫,包圍了妮潘。
搬運貨物的內維德人奴隸們也驚恐地逃離現場,妮潘不明所以,此刻她只專注於救出奈特。
兩人的目光交會。
那一刻,奈特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絲責備:

「笨蛋……為什麼要離開洞穴?」

然而情況緊急。
哥布林們包圍了妮潘,惡狠狠地向她靠近。
妮潘的聖槍不停地刺穿他們的喉嚨,但隨著時間推移,哥布林像無止盡似地湧來。
體力的消耗使得妮潘的視線變得模糊,但她憑著本能揮舞長槍,躲避攻擊並反擊。
她的決心雖然堅定,但面對無數的敵人,她也逐漸逼近極限。

「……拜託……」

奈特被綁著,絕望地祈禱。
就在這時,妮潘的背後展開了燦爛的光翼。
哥布林的武器在光翼前毫無作用。
男孩看著這一幕,彷彿陷入幻覺。
妮潘身上的光芒聚集在長槍上,打開了異界之門,
無數長槍從中湧出,迅速掃蕩了包圍她的哥布林,瓦解了他們的陣勢。
當一切結束時,她獨自站在滿地的哥布林屍體中。

「……」

妮潘暫時拋開一切,跑向奈特。
她解開了他的束縛,將虛弱的男孩抱在懷裡。

「妮潘……妳好厲害。就像……女神一樣……」

奈特看著她,虛弱地笑著。或
許是因為她與女神同名?
在他的眼中,妮潘宛如神聖的存在,但她只是個祈禱能救下男孩的普通人。

「奈特…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……」

懷中的男孩喘著氣,努力微笑。

「那個……說來話長。我……偷了……馬鈴薯……」奈特喘了口氣,繼續說:

「這裡不安全……這是魔族的地盤……趕快離開……去人類的土地……你的家鄉……」

妮潘有無數問題想問,但她忍住了。
她直覺地感到,懷中的男孩已經沒有時間再說再見了。

「……真遺憾。我真的……很想去看看。一定……像你說的那樣……美好吧?」

奈特用盡最後的力氣,抓住自己的項鍊,放在妮潘的手上。
那粗糙的項鍊,承載著奈特和他姐姐的意志。
妮潘緊握著項鍊,從奈特的黑色眼眸中讀出了無法言喻的意義。
奈特的手慢慢失去力量,掉落在地上。

「奈特……奈特……!」

妮潘的哀號在海岸線上迴盪。

 

她將奈特的遺言銘記在心,離開了內維德。
她決心回到家鄉,將神的祝福賜予奈特留下的項鍊,這是她能對奈特做的最小的報答。
她開始了漂泊的旅程。
這段旅程充滿了痛苦,但妮潘相信,承受這些痛苦,會讓她變得更強。
幾經季節更換,終於踏上了人類的土地。
妮潘聽到了一句讓她心寒的話:

「奧卡?小姐,我走遍了整個大陸,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。」

這回答像冰水澆在她心上。
沒有人知道奧卡。
妮潘發現,這裡的人們崇拜一位名叫「茉莉安」的女神。
人們為了消滅魔族,進行了長期的戰爭,他們的神與奧卡的神明顯不同。
即使在失去的記憶中,她也無法想起那位神的名字,
但妮潘握緊了奈特的項鍊,決心未被動搖。
即使在人類的土地上,危險和困難無處不在。
她必須活下來,找到奧卡。
她成為傭兵,賺取金錢,堅持不懈地尋找家鄉。
即使如此,奈特的聲音依然在她心中迴盪。

「奈特,我不會放棄的。」

時間流逝,她變得更強。

「好餓……」

再次踏上流浪之路。
妮潘無力地坐在一個無名鄉村的旅館前。
這次的旅程又是徒勞無功。
她得到的只有飢餓和疲憊。
她抱著一絲希望,搖了搖乾癟的錢袋,但她知道裡面什麼都沒有。
隨著飢餓感蔓延全身,她突然想起了奈特給她的馬鈴薯的味道和香氣。
那香氣讓她彷彿眼前真的有馬鈴薯。
這香氣太真實了,讓她睜開了眼睛。
她看到一位老人的籃子裡散發出香氣。

「呵呵,您不是本地人吧。」

老人扶了扶滑落的眼鏡,遞給她一個馬鈴薯。
那馬鈴薯像溫暖的記憶。
妮潘虔誠地接過馬鈴薯,感受到那溫暖的馬鈴薯像是神的恩典。

「如果您在找工作,可以去卡布蘭傭兵團看看。」

老人的聲音在妮潘心中迴盪。

「……卡布蘭傭兵團……」

妮潘反覆念著這個名字,閉上了眼睛。
僅僅一個拳頭大小的馬鈴薯,讓她重新踏上了旅程。
馬鈴薯的溫暖從手指傳遞到心中,點燃了她心中的小火花。
她一步步走上辦公室的樓梯,推開木門。
命運再次引導她走向某個地方。
無論那條路是什麼,妮潘已經準備好前行。
她決心找到家鄉,迎接新的開始,心中充滿了希望。